我平时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,尤其喜欢看“访谈录”,比如《杜尚访谈录》《为什么设计——原研哉对谈阿部雅世》《权力的眼睛——福柯访谈录》等,枕边摆着常翻的,是《赫尔佐格谈赫尔佐格》。除了对学术、艺术的口语化表达,访谈录更多的是对自己成长道路的回顾。现在,我又拿到了赵德发老师的《从山岭到海洋——赵德发访谈录》。
赵老师的书里面提到他是怎样走上写作之路的,对文学的执着恐怕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想象,从赵老师的表述中,我们能够想象到当他决定弃政从文时家人的反应,尤其是,作为山东人,或者说北方人,我们更容易理解那种愤怒和不解——在一个县里,组织部的副部长,可以说是“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”了,还不必说“前途无量”,而一个作家,即使鲁迅再世,恐怕在小县城也难有筋斗可翻。
这让我想到阿乙。在一次打麻将的中途,阿乙走神了,他仿佛看到:“二十岁的科员阿乙、三十岁的副所长阿乙、四十岁五十岁的调研员阿乙组一桌麻将,这就是他乏善可陈的一生。”于是,他选择了远走他乡。
再大的权势也不足以涵盖艺术丰富而无穷的光辉世界,而坠入越深,也就越是难以自拔,赵老师用他的经历,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。心思纯净的伦勃朗在艺术之外无可遁形,卡夫卡说道:“一切障碍都可以将我击倒”,王小波不无感慨地重复表达过:“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抑郁中度过”,这是艺术家共同的特征,绝非一个志得意满的英雄,或者说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独自欣赏自己的创造物而不被承认的英雄,博尔赫斯笔下失败的英雄。他们这样说出自己的命运,所得到的绝非优越感。
当我读到《双手合十》和《乾道坤道》,这种感觉愈发强烈。如果以克尔凯郭尔的人生三阶段论作比,是否可以说:以《通腿儿》为代表的早期短篇小说创作是审美的,以《缱绻与决绝》为代表的“农民三部曲”是道德的,以《双手合十》和《乾道坤道》为代表的长篇小说是宗教的?
翁崇玄、明若、休宁、应高虚、石高静、慧昱、孟悔、觉通……塑造的虽皆参禅修道之人,却绝无虚饰浮笔,读毕,起初似乎因未能满足好奇心而略有失望,细细思量,一个个人物却都来压在心头久久难以释怀,这正是赵老师作品的人所难及之处。翻一翻文学史,巨著很少有“为文学而文学”的产出,艺术通常是别有怀抱的“无心插柳柳成荫”,从这方面讲,赵老师的作品之所以如此厚重,似乎也是自然而然之事。
读完《从山岭到海洋——赵德发访谈录》,又让我回想起自己的一段高中生活,那时我刚刚痴迷读书,至少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吧,我根本就不听课。为了看书我想尽各种办法:换上课本的书皮,把教材覆盖于其上,摆上几张试卷来扰乱老师的视线,把课本、教辅摞得高高的,用来遮挡老师的目光,那时候的复习材料特别地多,这样做毫不困难。我甚至在桌盖上挖了一个大洞,透过洞口来读桌腹里的小说……如今说来,当时的自己固然荒唐,但想想,实在是一段幸福的日子。
作者容铮,本名董玉文,山东东平人,山东省作协会员,泰安市作协副主席、秘书长,泰安市签约作家,泰山科技学院创意写作学院教师,出版专著多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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